在中國西部最大城市重慶的郊區，坐落著中國汽車製造廠過剩的巨大象徵。這是一個灰色建築群，面積近250公頃。曾經在那裡工作的數千名員工已經離開。深紅色的裝卸碼頭已經關閉。這家工廠的前身是裝配廠和發動機廠，曾經是一家中國企業和韓國汽車巨頭現代汽車的合資企業。該工廠於2017年投產，配備了生產汽油動力汽車的機器人和其他設備。去年年底，現代出售了該園區，價格僅相當於11億美元建設和裝備成本的一小部分。園區內的荒草已經齊膝。「當時全部自動化程度很高，現在荒涼了，」24歲的周哲輝（音）說。他在競爭對手中國汽車製造商長安汽車工作，從他的公寓可以俯瞰昔日的現代工廠。中國的100多家工廠每年能生產近4000萬輛內燃機汽車。這大約是中國人想購買數量的兩倍，隨著電動汽車越來越受歡迎，內燃機汽車的銷量正在迅速下降。上個月，在中國35個最大城市中，電池電動汽車和插電式油電混合動力汽車的總銷量首次超過了汽油動力汽車。數十家以汽油為動力的汽車工廠要麼勉強運轉，要麼已經停產。
中國的汽車工業即將開始向電動汽車轉型，預計這一轉型將持續數年，最終會讓許多這樣的工廠倒閉。中國如何應對這一長期的變革，將會影響其未來的經濟增長，因為汽車行業如此龐大，可能會改變其勞動力結構。對世界其他地區來說同樣事關重大。作為全球最大的汽車市場，中國去年超過日本和德國，成為全球最大的汽車出口國。中國汽車在海外的銷量呈爆炸式增長。上海的電動汽車顧問羅威(Bill Russo)表示，中國出口的汽車中，有四分之三是國內市場不再需要的汽油動力車型。這些出口威脅到其他地區的生產商。與此同時，中國的電動汽車公司仍在大力投資興建新工廠。預計比亞迪和其他汽車製造商將在週四的北京車展開幕式上推出更多電動車型。中國的電動汽車銷量仍在增長。但自去年夏天以來，隨著中國消費者支出因房地產市場危機而下滑，增速已減半。全國乘用車市場信息聯席會秘書長崔東樹表示：「有放緩趨勢，純電動車尤其有放緩趨勢。」
中國在電動汽車製造方面也存在產能過剩，儘管程度低於汽油動力汽車。電動汽車降價很常見。中國快速增長的汽車製造商理想汽車週一下調了價格。特斯拉一天前也做了同樣的事情。中國汽車行業的領軍企業比亞迪今年2月降價。大眾和通用汽車今年也在中國市場降低了電動汽車的價格。在沿海地區有工廠的汽車製造商正在出口汽油動力汽車。但許多瀕臨倒閉的工廠都在內陸城市，比如重慶，從那裡到海邊的運輸成本很高，出口不划算。中國幾乎所有的電動汽車都是在新建的工廠組裝，這些工廠有資格獲得地方政府和國有銀行的補貼。對汽車製造商來說，建造新工廠比改造現有工廠要便宜。其結果是產能嚴重過剩。「中國汽車行業正在經歷一場革命，」GlobalData Automotive的亞洲預測主管約翰·曾（音）說。「舊的內燃機產能正在消亡。」去年，汽油動力汽車的銷量從2017年的2830萬輛驟降至1770萬輛，而現代汽車那家重慶工廠正是在2017年投產的。這一降幅相當於去年整個歐盟汽車市場的產量，或者美國小汽車和輕型卡車的年產量。自2017年以來，現代汽車在中國的銷量下降了69%。去年夏天，該公司將這家工廠掛牌出售，但沒有其他汽車製造商想要。最終，現代以2.24億美元的價格，將土地、建築和大部分設備賣給了重慶的一家市政開發公司，相當於成本的20%。
市政公司今年在為該地塊投保時表示，它沒有找到新的租戶。其他跨國汽車製造商也減少了在中國的產量。福特汽車在重慶有三家工廠，過去五年，這些工廠的產能只是過去的一個零頭。現代汽車是少數幾家在部分地區完全停產的汽車製造商之一，這些停產廠家大部分是外國企業。不過現代汽車在中國仍有三家工廠。通用汽車印尼公司前總裁麥可·鄧恩表示：「似乎沒有一個一致的行動去關閉過剩產能，更多的是從外資轉向中資。」長期以來的基準是，汽車工廠要以產能的80%或更高的水平運行才能實現高效和盈利。但根據中國國家統計局的數據，隨著新電動汽車工廠的落成和少數老舊工廠的關閉，今年前三個月，整個行業的產能利用率從去年的75%和新冠疫情前的80%或更高降至65%。如果沒有去年的出口大爆發，該行業將進一步在低於滿負荷的狀態下運行。中國製造商一直不願減產和裁員，其中許多製造商部分或全部由市政府擁有。長安汽車是一家國有汽車製造商，從原現代汽車工業園區出發，沿著開滿粉紅色三角梅的小巷，步行20分鐘即可到達。週日，這家工廠佔地好幾畝的停車場停滿了未售出的汽車。
像重慶這樣特別依賴汽油動力汽車生產的城市面臨著就業困境。與製造汽油動力汽車相比，組裝電動汽車所需的工人要少得多，因為電動汽車的零部件要少得多。重慶的汽車工人在接受採訪時說，擁有深厚技術背景、特別是擁有機器人技術背景的工人，如果被解僱，可以很容易、很快地找到工作。但是，半熟練工——包括那些年齡較大、沒有參加過培訓課程以提高能力的工人——現在更難找到工作。周哲輝說他申請長安的工作時「競爭激烈」。不過，如今在重慶，即使是在原工廠附近，也很難找到失業的前現代員工。在中國，大多數工廠工人都是在農村長大的外來務工人員，與生產汽油動力汽車的社區幾乎沒有聯繫。因此，當他們失去工作時，可以很容易地轉移到其他城市或行業。然而，隨著需求放緩，技術水平較低的工人獲得加班費的機會減少，重慶的汽車業籠罩著一層陰霾。在原工廠的許多地方，仍然可以看到現代汽車的標誌，但大門上的一片巨大的陰影顯示那裡曾經掛著一句樂觀的口號：「New Thinking, New Possibilities」（新思維，新可能）。